我被日本鬼子抓去当童工
程秋生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 也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通过广播宣布无条件投降。日本正式签署投降书的日期是1945年9月2日。中国将9月3日定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在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下,全国军民团结一心,前扑后继,顽强杀敌,英勇奋战,终于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八十年后的今天,在这重要而又难忘的日子里, 我们不仅要欢庆胜利, 更不能忘却苦难而又艰辛的岁月, 而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更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就是我在孤儿院时被日本鬼子抓去当童工。也许有人会说,你小小年纪,父母双全,本该上学读书,怎么会进了孤儿院?又怎么会被日本鬼子抓去当童工?对于这些问题,我们不能离开当年暗无天日的时代背景,更不能离开日本侵略者的滔天罪行。
在我的记忆里,上世纪40年代的姑苏城,无处不是阴霾密布,血腥恐怖,暗无天日,胥门、南门、盘门、葑门、阊门等城门军警林立,杀气腾腾。荷枪实弹的日本鬼子到处杀人放火,欺压百姓,奸淫妇女,而三元坊、沧浪亭一带更是戒备森严,阴森恐布。这里盘踞了大量的日本宪兵和伪军,过往行人都要被盘问检查,当年的护龙街(现今人民路)更是黑压压、阴沉沉的,店家稀少,行人寥寥,暗无天日,分外萧条。
我父亲程熙瑞原在上海江南造纸厂工作。‘‘七七’’ 芦沟桥事变后,日本鬼子侵占了上海,侵占了江南造纸厂,从此父亲失业返回故里苏州,母亲吴翼熙是家庭妇女,比我大五岁的姐姐程月华更是无钱读书,一家四口在生活无着、锅中无米的情况下,我两次被送进了孤儿院,而第二次去的孤儿院,则是位于三元坊的江苏省难童教养院,名义上是伪政府办的所谓慈善机构,实质上是盘剥、出卖儿童的罪恶狼窝。我清楚地记得,1945年6月的一天下午,天是阴沉沉,地是白茫茫的,这时教养院的韩院长(一个胖胖的女人),把我们10多个男孩叫到办公室训话。胖女人十分严肃地对我们说:‘‘明天你们有重要任务,今晚要旱早睡觉,明天清晨六点起床,六点半吃早饭,七点钟集合出发,由教官带队,不许掉队,不准带任何东西。’’ 至于出发去何处?参加什么活动?胖女人只字不提。翌日清晨,一名教官把我们早早叫醒,监督我们匆匆吃完早饭后,就排队、点名、出发,朝北寺塔方向走去。走着走着,走到了观前街玄妙观,又走到了中山堂前就停下了脚步。这时候,只见其它一些孤儿院的男孩子也相继被送到了这里。大约等了半个多钟头,开来了两辆日本军用卡车,四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把我们这些苦孩子押上了卡车。不一会儿,卡车开动了,离开了中山堂,离开了古城区,朝城外急速驶去。
出了古城苏州,两辆日本军用卡车在土路上疯狂行驶,过桥梁,穿村庄,爬土坡,越树林,我们这些八九岁、十来岁的苦孩子谁也没出过苏州城,更不用说认识路了。大约快到了中午时分,卡车开上了一个山坡,驶进了戒备森严的日本兵营。兵营设在山上的一座大庙里,四周设有铁丝网,庙门口有日本兵荷枪实弹站岗。而我们这些从各个孤儿院被押送来的三十多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统统关押在破庙里,到了晚上,让我们睡在供放菩萨的佛台上(菩萨早已被敲碎),既没有铺的,更没有盖的,连条毛巾也没有。破庙苍蝇成群,臭气熏天,到了黑夜蚊虫更是疯狂。我们这些穷苦孩子别说没有一条毛巾、一件汗衫、一条短裤,就连碗筷都没有。日本鬼子每天发给我们两个饭团充讥。白天让我们这些苦孩子抬水上山、拔草、搬石头、修碉堡,入夜把我们赶进破庙任凭蚊虫叮咬,日复一日,天天如此。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光福玄墓山。有时,我们几个穷苦孩子也挤在破庙右侧的一条小弄堂里商量过逃跑计划,但是商量了好久,最后这些计划还是落空了。因为一是日本鬼子岗哨林立,戒备森严,我们无法逃跑;二是八、九岁的孩子既身无分文,更没有路费;三是不认识路,不知怎么走,更不知走什么方向才能回到古城苏州。就这样,一直被折磨、被奴役、被煎熬,真不知何日何时才能回到苏州,见到父母。至于日本鬼子为什么要抓孤儿院的儿童?其企图究竟何在?我们这些年幼儿童,当然不得而知。
不过,黑暗终有尽头,长夜也要天亮。熬过被折磨、被奴役的黑夜,终于迎来了黎明。这一天,我们明显发现,光福玄墓山兵营里的日本鬼子没精打彩,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兵营里的日本膏药旗也不见了,站岗的哨兵更是吊而郎当,做饭的炊事兵瘫在地上愁眉苦脸。我们几个男孩见此情形,心想形势一定有变。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几个日本兵把我们赶出大庙,押上了卡车。这时我突然发现,卡车上的膏药旗也没有了。两辆卡车沿原路朝古城苏州驶去。一路上很少见到日本兵,路旁一面面的膏药旗降了下来,抛得满地都是。进城时再也看不见鬼子兵了。原来,日本侵略者无条件投降了。当两辆日本卡车开到玄妙观中山堂时已是傍晚时分。我们这些穷苦孩子下车后便回到各自的家中。我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才回到道前街朱家园家中,终于见到了久别的父母。而我自上而下,除了一件破衬衫,一条破短裤,别无它物,是名不虚传的黑蛋蛋。
当年10月,父亲乘船前往上海江南造纸厂复职。1946年8月,11岁的我去道前街清微小学读小学二年级(插班生),后因搬迁至带域桥弄14号,我就到带城小学读四年级,1950年暑假毕业后考取了位于沧浪亭对面的苏州市市立中学(原吴县县立中学),1951年7月,读了一年初中的我,在‘‘雄纠纠、气昂昂’’ 的歌声中光荣参军了,而且为建设一支强大的人民装甲兵贡献了青春和力量。在军队26年岁月中,我忠于祖国忠于党,党叫干啥就干啥,我从学员、技术检查员、副连长、团司令部参谋、军教导队教员到军司令部参谋,都是服从命令,忠于职守。我之所以不怕艰苦,勇于磨砺自己,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不受侵略者的欺侮。如今,当我每每想起当年被日本鬼子抓到光福玄墓山兵营当童工的苦难往事,想起我们这些苦难孩子受尽日本鬼子折磨的情景,总会情不自禁地穿上56式军官服,扎上武装带,胸前别上党徵,手拿八一小军旗,时刻等待党和人民的召唤,为保卫伟大祖国和人民尽一份老战士的力量。(写于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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