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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及:诗词意境的营造——品味毛泽东诗词“一得”
【发布日期: 2013/11/21 】【来源: 姑苏区 】【阅读次数: 2838 】【关闭窗口

 

 

一切文艺作品都讲究意境。诗者,精言也,更常常以“有无意境”和“意境的高下”作为“衡量成败的准则”。何谓意境?虽还有点众说纷纭;我这个愚者窃以为:意境者,诗人的主观识、思想情感,已形象化为客观的看得见、摸得着(甚至听得到)的如画如影视之也。

今年是伟大的革命家、诗人毛泽东同志诞生一百二十周年。他在营造诗词意境方面,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值得反复品味的范例。特将我这“愚者千虑之一得”整理为“引玉之砖”,抛与同志们切磋、交流,以期在这方面能更上一层楼。

 

从“炼字”“遣词造句”开始

 

毛泽东早年写的《沁园春·长沙》中就有许多范例。比如:“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之中倘没有“遍”、“尽”、“透”、“争”、“击”、“翔”等字,还能营造出“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意境吗?特别是“击”、“翔”二字用得更是妙极了——鱼游用“翔”已很新颖,鹰飞用“击”就更传神了。

在《菩萨蛮·黄鹤楼》中“龟蛇锁大江”的“”字、《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中“不周山下红旗乱”的“”字,《忆秦娥·娄山关》中“西风烈”的“”,和马蹄声的“”、喇叭声的“”····等,不胜枚举。都具有“一字炼好,意境全出”的神奇功效。

至于把“长空”、“雁叫”、“霜晨”“月”代表四个意象的词,组成的平仄相间的“长空雁叫霜晨月”更从画面、声韵上多方面营造出了一种清冷、苍凉、悲壮的意境。这种把一些不同(甚至不相干的)画面、声音(甚至感觉)整合而化为一种意境的手法,则更类似于影视艺术常用的表现手段:“蒙太奇”了。

 

“蒙太奇式”的联想

 

蒙太奇(法语Montage的译音)原义为“构成”“装配”。是电影和电视艺术的重要表现手段。一部影视片都是先按编导的创作意图,分别拍摄了许多有关的不同镜头,再按原定的创作构思,有机地组接起来,使之通过形象间的相辅相成,产生新的、甚至意想不到的联想(从而,也略去了许多单纯的过程叙述)。这不正适合抒情诗(特别是古典诗词中近体诗、词、曲)的要求么?

最典型的例子是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前三句十八个字九个没有动词的并列词,把九种不同的景物(或曰:九组意象构成的三个画面)连缀在一起,那充满诗意的萧瑟苍凉意境,便跃然纸上了。

毛泽东的《忆秦娥·娄山关》也有类似特点。

娄山关,位于贵州遵义北大娄山上,万峰插天一线通,是由川入黔必由之要隘。遵义会议后,毛泽东指挥中央红军越娄山关,一渡赤水河,原打算渡长江后,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建立川陕甘革命根据地。但因蒋介石急调四十万大军封锁长江,毛泽东又当机立断,回师贵州,于二月中下旬二渡赤水,重占娄山关,再取遵义,歼敌二十个团,赢得长征以来第一次重大胜利。

对于“顺利少于困难不知有多少倍”的、千回百折的万里长征中,拼命杀出一条血路的娄山关之战,作者却没有去具体描绘战斗之种种惨烈场面、英雄气概;而是寓“意”于“境”——以“西风”之“烈”、“长空、雁叫、霜晨”之“月”,崎岖山道上马蹄声之错落杂“碎”,以及崇山峻岭间多回风、因而造成的“喇叭声”断续如“咽”……等诸多有声有色之“境”,多方烘托出“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之“意”;并又进一步根据“在战争中积累了多年的景物观察”而浓墨重彩写下的千古名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使人从这无比壮丽之“境”中,感悟到共产主义事业既遥远而又无比辉煌之“意”焉——不亦快哉!以致“霜晨月”与“残阳如血”究竟是否一天的景象,也无损于苍凉、悲壮而又神采飞扬的意境之“一气呵成”了!

 

意境构成的多样化

 

以写于19341935年的《十六字令三首》为例:

作者原注——民谣:“上有骷髅山,下有八宝山,离天三尺三。人过要低头,马过要下鞍。”毛泽东的第一首,写山之高。但既没有写登山过程,也没有惊险细节的特写;一上来就先声夺人,来了个“山,快马加鞭未下鞍。”然后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这一颠倒,便尽显英雄气概!这是动态安排上的意境营造;也是在写实基础上的艺术处理。

第二首,写山之大。营造的意境也是动态的,手法却是比喻、是形容:“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描写的是山脉横向延伸的气势。把静态的山脉比做奔腾的江海或战马,虽古已有之;但把“倒海翻江卷巨澜。”通过“奔腾急”连接上“万马战犹酣。”这种连续“转喻”艺术,所营造的大气磅礴之意境,却是独步古今的!

第三首:写山之坚。“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其意境的营造,又别具一格。作者沿着前人以陡削的山峰,象征刺天之宝剑,进而抒发革命家的豪情,不仅“山尖”“坚”到“刺破青天”;而且,竟然“锷未残”;甚至“天欲堕”还能“赖以拄其间。”这种看似静态,却实含“节节高”的动态之意境,确实余味无穷也!

用王国维“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来品味,显然,一是“有我之境”,二乃“无我之境”,三则虽似“无我”,但因“境”中之“意”甚明,也可谓两者兼而有之矣。

 

“红旗漫卷西风”

 

毛泽东写于193510月的《清平乐·六盘山》对意境的营造,也别具匠心。上下两片各四句,都是前两句写景(境),后两句抒情(意);也都是“境中含意”“意外见境”——不仅“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含有对留在南方坚持游击战,和南下川康诸同志的关切之情意;而且“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也使人不禁联想到二万里征程中无数难忘的画面。尤其愣是把西风漫卷红旗,写成“红旗漫卷西风。”从而使“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更加生动丰满——令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了!

写于19362月的《沁园春·雪》也是。按传统写法:上片景、下片情;但同样也是“景中涵情”、“情里有景”。不仅上片因“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而营造出“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动感意境;一句“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三字拨千斤——下片将抒之情,已只待“点睛”!了。而下片在相对抽象地“惜”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之后,又形象地继以“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使结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也不由不使读者的无边想象,有如“不尽长江滚滚来”了;不是吗!

 

“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

 

《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一词的情景交融已达天衣无缝的境界。这一战是1930年末,正值万木萧疏的严冬。开宗明义第一句写的“景”却是“万木霜天红烂漫,”显然作者是把第二句“天兵怒气冲霄汉”之“情”,“冲”得只见红叶之烂漫,而使人不知不觉地就忽略万木已萧疏了。这也使接下来写实的“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更加有声有色,即使从未上过战场者,也宛如身临其境了!

此词写于1931年春。因此,下片写的已是反第二次大“围剿”的序幕。这次,敌人的兵力多了一倍——“二十万军重入赣,风烟滚滚来天半。”气势是够嚣张的。但是,有了上片的“齐声,前头捉了张辉瓒”,下片的“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的胜利自是必然的了!

前面曾提到“不周山下红旗乱”只一“乱”字,便意境全出。言外之意也可以理解为:即使不知道“共工头触不周山”的典故,也能因红旗之“乱”而感受到“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那热火朝天的意境。毛泽东的用典,大多有此特点;所以,能雅俗共赏。

如何巧妙地运用典故营造意境,有待专题研究,这里不赘。

 

“坐地日行八万里”

 

毛泽东《送瘟神(七律二首)》中,最脍炙人口的一联便是:“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虽“一千河”只是对银河系的泛指,“八万里”却是以地球直径乘以圆周率所得之数。这十四个字所表达的只是“一天天一年年”六个字;但所营造的意境,却是气象万千、那么壮观而又意味深长!

这使我又想起他老人家许多蕴含哲理的诗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是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等等,都是由于含有哲理的,而使一般形象(黄花、霜)之境,更加丰满、更加耐人寻味。

毛泽东认为:人类知识的结晶只有两门——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哲学则是关于自然知识和社会知识的概括和总结。”因此,含有哲理的诗,往往更加容易引发人们广泛的联想——“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铜铁炉中翻火焰,为问何时猜得?不过几千寒热。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这是毛泽东《贺新郎·读史》的上片,只五十多字,便把唯物史观的哲理淋漓尽致、形象生动地展现在读者眼前,激起无限遐想。

诗的形象化手法,由于受字数、韵律的限制,常常靠诗人自己的哲理思维和自身形象,激起读者的想象以营造意境。陈子昂的千古绝唱《登幽州台歌》便是最典型的代表。

 

“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

 

《庄子·养生主》所记宰牛的高手庖丁,听到文惠君夸他:“技盖至此乎?”曾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

1954年夏毛泽东在北戴河,曾迎着狂风骤雨巨浪,坚持下海畅游一个多小时,上岸后欣然填《浪淘沙·北戴河》一首:“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有论者认为:“本篇通过对无限空间、永恒时间的咏叹,表达了一种前无古人的复杂深沉的思想感情。”确实如此!

我们——有着五千年不曾中断的文明史的中国人,“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历来富有沧桑感。所以,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千古绝唱,那种对茫茫宇宙苦思冥想、却止于“笼天地于形内”貌似豁达、实乃消极的情绪,虽传诵千古,今天,确实应该是“绝唱”;而代之以毛泽东“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了!试想,如果没有与人民血肉相连的情怀,怎么会在“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时,问出“知向谁边”这一“天问”? 这确实前无古人也!

从营造意境方面推敲,也是如此。上片借景造势、触景生情;点睛之笔也就在“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有人说“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天问’。”似乎妙就妙在这里?对不对?我反复推敲,感到是:对,却又不完全对——因为我联想到《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确实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天问’”;但“……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不亦类似“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一样,不仅没有破坏,恰恰更加丰富、完美了诗词的意境嘛!尤其是下片“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又已远远超越张若虚式的一般人文关怀;确实形象地体现了人民领袖与历史、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风范和回味无穷的意境。

言,心声也。诗,心画也。诗词意境的营造不仅是艺术技巧问题,还受诗人世界观、人生观的支配;也受其生活经历、艺术修养的制约。因此,古人早就提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诗先学做人”以及“工夫在诗外”等等。所以,毛泽东的诗词特别值得也特别适合我们有志于创新传统者反复学习品味也!

 

 

                               作者:姑苏区离休干部  张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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